楚牧元抱着雷破军，那魁梧的身躯在他怀中正迅速失去温度。胸口那个拳头大小的空洞没有流血，只有死寂的灰白，仿佛连生命本身都被法则抹去，不留半点痕迹。

他能感觉到，雷破军最后的气息，不是消散，而是被这片天地“吃”掉了。

远方，太上忘情道的白色剑阵如冰冷的潮水，无声无息地收割着生命，步步紧逼。已无退路。

楚牧元眼中血丝迸裂，小心翼翼地将雷破军的身躯交给一旁面色惨白的凰九幽。他站直身体，双手开始结起一个从未有人见过的、充满了自毁气息的法印。

《大梦千秋铸神经》，逆转，献祭。

就在此刻，他识海最深处，那缕他一直尊为导师的残魂，发出了贪婪而震怒的咆哮。

“蠢货！这完美的复仇道胎，岂容你毁于此地！”

一股阴冷、黏稠的魂力，如潜伏已久的毒蛇，猛然从楚牧元神魂深处反噬而出，瞬间夺取了他左半边身体的控制权！

他正在结印的左手猛然僵住，五指扭曲，竟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手掐向自己的喉咙！

外有神明索命，内有恩师背刺。

高空中，墨清绝指尖的第二道【毁灭白光】已然凝聚，散发出令人心魂冻结的虚无气息。识海内，燕赤霄的魂力正疯狂冲击，抢夺着每一寸经脉的控制权。

生死一瞬，楚牧元的右眼中闪过一丝超乎想象的狠辣。

没有丝毫犹豫，他那尚能控制的右臂肌肉虬结，五指如铁钩，狠狠刺入自己的左肩锁骨！

“嗤！”

剧痛如一道天雷贯穿全身，让他因魂力冲突而麻痹的神经剧烈一颤。他以这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为锚点，强行调动体内仅存的精血与神念，在左肩的血肉经脉之中，凝聚成一枚精神层面的血色长钉。

【镇魂钉】！

“给我……滚回去！”

他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怒吼，将那股措手不及的阴冷魂力，死死钉回了识海深处。

夺回身体控制权的刹那，楚牧元眼中再无悲愤，再无仇恨，只剩下一种纯粹的、燃尽一切的疯狂与决绝。

他放弃了所有精细的控制，神念直冲识海核心，悍然引爆了那座象征着“铸念师”所有技艺与理性的【铸心台】！

这不是锻造，这是献祭。

轰——

识海崩塌。无数被楚牧元压抑、吸收、尚未彻底消化的情感残响，化作一股驳杂、混乱、毫无逻辑可言的五彩洪流，从他体内冲天而起。

那洪流之中，有对父母最深沉的思念，有对尉迟苍最刻骨的憎恨；有对林清寒那爱恨交织的迷惘，有对小石村那永世难消的愧疚；有对怀中兄弟的滔天悲愤，更有对这不公世道的无尽狂怒！

这股情感火山，直接撞上了墨清绝那片死寂灰白的【天地同寂】天幕。

法则试图净化“恨”，却发现其内核是“爱”；试图抹除“悲”，却发现其根源是“守护”。绝对的秩序，在极致的混乱面前，出现了刹那的“逻辑过载”。

“咔嚓——”

一声清脆的、仿佛琉璃破碎的声响，在这死寂的世界里突兀地响起。

那片笼罩一切的灰色天幕，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丑陋的裂痕。风声、浪声、濒死者的呻吟声，顺着裂隙重新灌入这个被隔绝的世界。

“走！！！”

楚牧元七窍流血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嘶声力竭地吼出这两个字。

早已等待多时的姬瑶光眼中闪过一丝肉痛，却毫不迟疑地捏碎了数十枚玉符。压箱底的【天工云篆】轰然炸开，化作遮天蔽日的迷踪云海，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。

凰九幽强施血遁，一道血河卷起雷破军和被铁鸦用锁链拴住的残存弟子，头也不回地冲向云海深处。

楚牧元独自断后。在转身没入云雾的最后一刻，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高空中那道首次露出讶异神情的白色身影。

那眼神，如燎原的野火，充满了不死不休的疯狂。